看到宗元,唐寅脸上的阴郁总算减轻了几分,等他落座后,他笑问道:“听说你刚从万安夫人那里过来?都聊什么了?”

  “啊,回禀大王,微臣只是拿本月的账本交于夫人过目。”宗元早有准备,想也没想,脱口而答。

  “只谈账目?”

  “是的,大王。”

  “万安夫人家中生变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?”唐寅面无表情地喝着茶,慢悠悠地说道:“范家目无王法,竟然私自倒卖盐铁,张大人建议本王当严惩,宗元,你的意思呢?”

  坐于一旁的张哲向下垂了垂头,没有言语。宗元则是暗暗咧嘴,这个问题要自己怎么回答?严惩的言外之意就是杀掉范举,不严惩,那就是徇私枉法。

  他心思急转,眼珠子也转动个不停,考虑大王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,自己又如何来把这个答案解释得合情合理。

  沉吟了好一会,宗元笑道:“微臣觉得张大人所言极是,此事,绝不能姑息,必须得严惩。”

  见唐寅的脸都快黑了,宗元又继续道:“当然,严明法纪是应该的,但也不能错杀无辜。俗话说得好,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,范家家大业大,出了那么一两个败类也实属正常,谁做错了事,大王杀谁就是了,但不能牵连无辜啊!”

  宗元说得义正词严,但有心之人一听就能明白,他的意思是从范家揪出几个人来顶罪。

  唐寅眯缝起眼睛,凝视宗元,疑声问道:“你认为,如此来做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吗?就能够服众了吗?”

  “当然不能!”宗元正色说道:“即便是重罚了那些利欲熏心的妄法之徒,但范家也犯有监管不利的责任,理应一并受罚。微臣算过,范家一年的收入接近一千二百万两白银,大王可罚其三年的赢收,也就是三千万两银子,如此一来,即作到了惩戒,以儆效尤,又可填补我国国库,可谓是一举两得之策。”

  听听,什么叫良臣,这才叫良臣!在唐寅看来,一个良臣不是找出问题就完事了,关键得能解决问题。

  宗元这个办法就是个上上之策。杀几个范家的人,再开出一张巨额的罚单,即能警告范家,令其以后收敛行径,又可让自己在范敏那边不至于太难做,两全其美,善之又善。

  唐寅快要阴沉一天的脸总算是露出笑颜,他身子向后一靠,同时长长嘘了口气。他又问道:“宗元啊,那你说齐横一案又如何来处理?”

  第1523章 将功抵过

  “当罚!而且还得重罚!把军中将士当成私人的壮丁来用,此例一开,军将不军,后患无穷。”宗元说得斩钉截铁。

  “哦!”唐寅轻轻飘飘地应了一声,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但眼中的喜色却减了几分。

  宗元最大的长处就是善于察言观色,洞察人心,见状,他在心里暗叹口气,看来,大王还是舍不得齐横啊!

  他话锋一转,立刻又说道:“将功抵过吧!”

  “什么意思?”唐寅挑起眉毛。

  “将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、攻城拔寨,就是为了建功立业,若功不能抵过,那还立功做什么?齐将军战功无数,而这些战功又已帮他加官晋爵,现在功要抵过,那自然要罢官削爵,大王可收回他的上将军衔、侯爵位,其人仍可暂任第九军军团长一职,等到日后又有所建树,大王再重新封他的官、晋他的爵也不迟。”

  宗元一口气说完,然后偷眼观察唐寅的反应。

  在唐寅的心目当中,齐横是风国不可或缺的人才,不是说他有多会领兵打仗,也不是第九军没了他就不行,而是齐横的武力太强了,即便与上官元让比起来,也差不多哪去。

  这次出征桓国,大将吴广阵亡,风国的四大猛将已缺其一,唐寅本有心让齐横来填补,结果此人太不争气,这回惹出这样的事端来。

  “罢官削爵,暂留原职,以观后效!”唐寅喃喃念叨一遍,点点头,说道:“这样也好,杀杀他的锐气!”说着话,他又转目看向张哲,问道:“张大人,你以为如何?”

 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,唐寅对这样的惩处很是满意的,但张哲就是有这样漠视一切的本事。他摇头说道:“回禀大王,臣以为太轻了。”

  “呵!”唐寅笑了一下,问道:“不知张大人以为是本王对范家的惩处太轻还是对齐横的惩处太轻?”

  “都太轻了。”张哲直言不讳地说道。

  “就这样了,你二人都回去吧!”唐寅实在是累了,不想再与张哲多废口舌争辩,面露疲惫地挥了挥手。

  张哲还想说话,但见唐寅闭上眼睛,身子一倒,已侧卧到塌上,他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咽回到肚子里,与宗元二人躬身施礼,退出书房。

  到了外面,宗元看着心有不甘的张哲又是摇头又是叹气。

  后者白了他一眼,冷哼一声,道:“巧舌如簧、阿谀奉承!”说完话,一甩袍袖,大步而去,好像多看宗元一眼都脏了他的眼似的。

  宗元快步追上他,也不管张哲想不想和自己说话,他自顾自地说道:“严刑峻法,固然是治国之道,但也要讲求办法和手段,张大人这次做的就有些过了!”

  他话还没说完,张哲猛的停下脚步,回头怒视着他。跟在后面的宗元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,险些撞到他身上。

  “宗大人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本官身为御史大夫,监察百官,举报不法之举,职责所在,有何不对?”

  “对是对,但张大人并没有把事情做好嘛。”宗元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咱们的大王并非昏君,有些事情,我想张大人完全可以私下里向大王觐见,大王也绝不会坐视不理,该惩的一定会惩,该罚的也一定会罚,可张大人却偏偏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,路人皆知,这让大王也下不来台不是。涉及到大王的内事,理应慎之又慎!”

  见自己越说张哲的脸色越难看,宗元也不好再说下去,他干笑一声,拱手说道:“哎呀,这一整天还没怎么吃东西,张大人,咱们一起去凤阳楼吃酒如何?”

  “哼!道不同不相为谋,宗大人另找他人作陪吧!”张哲一点没留情面,瞪了宗元一眼,大步流星地走开了。

  看着张哲含怒离去的背影,宗元无奈苦笑,喃喃叹道:“你看看你这脾气啊大王能忍得了你一时,难道还能忍得了你唉!”

  同是开国的元老,又同是大王刚起兵时就投身辅佐的老臣,宗元实在不忍心看到张哲发生什么意外,从内心来讲,他也很佩服张哲这个人,他敢说自己不敢说的话,敢做自己不敢做的事,当然,其代价是他所面临的危险要比自己大得多。

  张哲和宗元离开不久,顾宸便到了。

  阿四进入书房,正想禀报,见唐寅侧卧于塌,闭着眼睛,像是睡着了,他又悄悄退了出来,对外面的阿三和顾宸低声说道:“大王正在休息,顾大人在此稍等一会吧!”

  顾宸点点头,然后小声问道:“大王累了吗?”

  阿四苦笑,说道:“累自然是累,主要是烦心的事太多。”

  顾宸想了想,理解地应了一声。阿四说道:“花园里有凉亭,顾大人可先到那里去乘凉,等大王醒了,我再去叫你。”

  “不必了,我就在这里等着吧!”顾宸站在原地未动。

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站在烈日下的顾宸额头也渐渐冒了汗,最后只得站到阿三阿四身边,躲在房檐下面。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,书房里才传来动静。

  阿四急忙进入书房,只见唐寅正从塌上坐起来,他快步上前,低声问道:“大王睡醒了?”

  “恩!”唐寅甩了甩还有些昏沉的脑袋,嘟囔道:“刚才竟然睡着了。”

  “大王,顾大人已经到了,正在外面候着呢!”阿四小声地提醒道。

  “快让他进来!”唐寅揉了揉眼睛,振作精神,而后挺身站起,在房中抻了抻筋骨。

  顾宸从外面走进来,跪地施礼。唐寅一笑,说道:“顾宸你起来吧!”

  “谢大王!”

  “顾宸,你和你叔父顾冲应该都是前朝的老臣吧?”

  本以为大王召见自己,是为了问问范举的案子,没想到会突然问起这个,顾宸颇感意外。他点点头,说道:“是的大王,叔父与臣皆为前朝之臣,蒙大王不弃,仍留任在中尉府。”

  其实,说顾冲、顾宸是前朝老臣还是客气的,风王展华还在时,顾冲就已执掌中尉府,后来钟天弑主,篡得王位,顾冲仍执掌中尉府,再后来唐寅替代钟天,成为新风王,他叔侄俩还是没有被罢免官职。由展华到钟天再到唐寅,顾冲、顾宸已算是三朝元老了。

  唐寅笑问道:“顾宸,你说说看,本王这个君主做得如何?”

  顾宸一惊,大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?他急忙跪倒在地,正色说道:“大王英明神武,统领大风,雄霸北方,雄才大略,丰功伟绩,有目共睹!”

  唐寅含笑把他拉起来,语气平和地说道:“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,你不必紧张。”顿了一下,他又笑问道:“这么说,在你眼中,我这个君主还算称职了?”

  这时候,顾宸的冷汗都已冒出来。他是个刚直不阿的人,也很有骨气,但在唐寅面前终究还是个臣子,有骨气也得收回去。

  他吞了口唾沫,再次跪地,叩首说道:“国丈一案,是由臣所查,其中有不当之处,还请大王治罪。”可别再这么折磨我了!

  唐寅乐了,说道:“我非但没觉得你做得有何不当,反而还觉得你做得很好。”

  他越是这么说,顾宸就越觉得后脊梁发凉,有大难临头之感。他跪地不起,颤声说道:“大王治臣的罪吧!”

  唐寅无奈地看着他,怎么自己说得心里话他就是不相信呢!他疑问道:“怎么?在你心目当中,我就是这么个鼠肚鸡肠之人吗?”

  顾宸一哆嗦,连忙说道:“臣不敢,臣绝无此意!”

  “那就站起来说话!”

  唉!顾宸小心翼翼地站起身,垂首退于一旁。

  “很久以前,我就觉得你查案的本事很厉害,甚至连暗箭都查不清楚的案子,到了你手上就变得轻而易举,这样的天赋很难得啊!”唐寅笑吟吟地赞道。

  “大王过奖了,臣愧不敢当。”直到现在顾宸也没弄明白大王和自己说这些到底有何用意,反而越来越糊涂。

  不用看他的表情唐寅也能猜出来顾宸此时肯定一脑门子的莫名其妙。

  他眨眨眼睛,沉思了片刻,收敛笑容,缓声说道:“我大风看上去是雄霸北方,盛极一时,而实则问题多多,隐忧重重,就拿这次范家倒卖盐铁一案来说,你若不查出来,我还不知要等上多久才能知道范家竟然在与朝廷抢钱。风国现在这么多的郡县、城镇,其中有多少的官员在贪赃枉法、收敛钱财,又有多少官商勾结的黑幕,我是一点都不清楚,有时候,我真想要一双千里眼、一对顺风耳,哪怕是最边远的一座小城的城主,他每天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,我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。”

  说到这里,他拍拍顾宸的肩膀,意味深长地问道:“顾宸啊,你可愿意做本王的千里眼、顺风耳吗?”

  顾宸听得膛目结舌,中尉府只设立在都城,就算把上上下下的衙役、军兵都加到一起,也就万八来人,怎么能做到监控全国的各郡、各县乃至一城一镇啊?

  第1524章 难堪重任

  “大王,只怕臣能力有限,难堪重任!”顾宸难得一见的开始有些结巴。

  “你的能力毋庸置疑,我也信得过。”

  唐寅正色说道:“至于人手,你不必担心,我军百万将士,凡兵团长以下级别,任你挑选,无须申请,可直接呈报于我,人员编制,暂定为三万。”

  顾宸的眼睛越瞪越大,难以置信地看着唐寅。后者幽幽说道:“暗箭,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,它可以随时随地的插进敌人的心脏。顾宸,我希望你能为我建起一只影子,可以如影随形地监视风国上下任何一个官员的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。名字,我都已经为你想好了,就叫暗影。”

  唐寅说的这些对于顾宸而言实在太震撼了,一时间也显得无所适从。他结结巴巴地说道:“大王,臣臣!”

  “不要再说能力不足、难堪重任的废话!”唐寅说道:“我不希望世人知道有暗影的存在,我已经向你说了这么多,你若不接受,你说,我当如何来封你的口呢?”

  顾宸激灵灵打了个冷战,他明白了,大王根本没给自己回绝的余地,要么接受,要么就是死。

  他皱着眉头沉吟片刻,插手跪地,正色说道:“大王对臣的知遇之恩,臣没齿难忘,大王之令,臣即便赴汤蹈火,亦在所不辞。”

  “恩,很好!”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宸,唐寅满意地点点头,随即面色一正,说道:“顾宸听封!”

  “臣在!”

  “本王封你为御前巡查使,晋伯爵位,赐上方宝剑!”

  顾宸吸气,御前巡查使?那可是皇廷的官职啊,上方宝剑,也是天子专有的啊!

  唐寅看着他笑了,说道:“以后,暗影成立以及维持所需的一切费用,皆由皇廷来提供,就不走风国的国库了,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
  顾宸机敏,一点就透,马上明白大王为何要封自己皇廷的官职了。大王是不希望有人知道暗影的存在,所以在费用上特意避开风国,转到皇廷那里,其实皇廷的钱财皆由风国来提供,实际上暗影仍是由风国来养着,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罢了。至于上方宝剑,也是个幌子,充其量就是可以让他打着天子的旗号,在地方上查案能相对便利一些。

  “臣,明白了。”

  “除了你我和暗影的成员之外,绝不能再有第三方知道暗影这个名字,更不能知道有暗影这个组织,所以选人之时,你一定要慎重,即要有能力,更要有忠诚,男女不限、老幼不限,但凡加入者,若要中途退出,那么你就得想办法让他永远的闭上嘴巴!培训完的暗影人员,由你统一分配,安置于各地,监视各地官员的所作所为,若发现有不法行径,暗影人员可将其罪行呈报于你,再由你直接交给我。”

  “是,大王!”顾宸跪在地上,一边答应着,一边擦着冷汗。

  他都不知道大王是怎么想到要成立暗影这个组织的,而且已经谋划得这么细致了,此时,他是打骨子地感觉到唐寅的可怕。君心难测,恐怕也就在于此吧!

  唐寅在桓地南城的遭遇,让他察觉到地方官员治理的混乱与腐败,那时候他就有了成立暗影的打算,现在又有了范家倒卖盐铁一案,就更加坚定他的想法,自己的身边必须得有这么一个组织,能代替他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。

  让顾宸来担任暗影的首任头领,他也有经过深思熟虑。

  其实,他第一个想到的人选是程锦,不过程锦已经执掌暗箭,再让他执掌暗影,怕是分身乏术,再者,程锦的心还是太软,他对敌人冷酷,但对自己人总想网开一面。

  而顾宸不同,他是前朝官员,信奉的是贵族理念,从骨子里就看不起风国目前这些泥腿子出身的官员,所以与之也很少有走动和往来,让他执掌暗影,对上至朝廷、下至地方官员的监督绝对能做到铁面无私,唐寅想要的就是这个。

  暗影的成立,可以说让风国拥有了一支规模庞大又隐于无形的对内监控组织。其成员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掩饰的身份也各不相同,分散于风国的各地,同时又鲜为人知。他们可能是和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,也可能是你身边最亲密的挚友甚至枕边人。很难说得清楚暗影的出现对风国是好还是坏,就像一把利刃,即能杀人,亦能救人,关键要看它的拥有者。

  唐寅决定抽调顾宸,但是中尉府一旦没了顾宸,只剩下顾冲,那恐怕就形同虚设了。

  他笑问顾宸道:“顾宸,我把你调到皇廷,你说你的叔父还是否胜任中尉府的职务啊?”

  顾宸暗暗皱眉,他心中清楚,若无自己的辅佐,叔父早就被大王撤职了。他沉吟了半晌,说道:“回禀大王,臣的表弟艾韦能力出众,可接任臣在中尉府的职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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